华不凡

【凤楷】兰因絮果 77

这几章没有楷楷出场了,写的是楷楷闭关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主要视角在范闲和徐凤年身上,所以算作番外吧。大概是阐述一下两人的异同和范闲的心理,化干戈为玉帛的故事(?)




范闲远远地望着徐凤年。


他难得有些恍惚,不知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还是曾经那个一袭白衣夜宴醉吟的小范诗仙。不论是李承泽还是如今的赵楷,喜欢的大约都是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前世他看走了眼,范闲早就不是什么少年了,他心里头垂垂老矣,满是算计,何来的情爱,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有愧、有悔,他犯了一个错想要偿还罢了。


我那还会再爱上谁呢?范闲问自己。他活得实在太久太久了,可以说是见证了两次文明的兴衰。


徐凤年似有所感,微抬眼风,范闲却没觉得徐凤年在望自己,他不过是在望这江湖。


徐凤年能以最浩大的声势对抗拓跋菩萨,但这江湖对于他来说已经太孤独了,李淳罡和剑九黄亡故,挎木剑的温华也折剑出江湖,茫茫天地,好像只剩下自己。


范闲能明白他的孤独,或者说,没有人比范闲更明白了。


那两人都是四大宗师之一,过了没几招就要引得天崩地裂,范闲却对打斗场面兴致缺缺,只想着答应赵楷不能让徐凤年死了,甚至想掏出点花生瓜子坐着看戏,坐在山头上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带点来了。


范闲看戏没什么,怕徐凤年发现,离得也远些,举着个望远镜在那乱瞄。而城里那群爱看热闹的下场就不太好了,范闲看着碎裂的城墙和一群血肉模糊的人咂了咂嘴,想吃零嘴的心思歇了不少。拓跋菩萨这人虽然叫菩萨,可真是一点菩萨心肠都没有啊。范闲想着这次轮回怎么佛教道教又兴起了,明明神庙并没有派人宣扬这些,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必然?随即想起似乎是穿越者的黄三甲,开始思考是不是同当年的自己一样是被神庙存下了记忆却不小心流到民间的人。


正在范闲放下望远镜走神的这会,徐凤年竟放弃了手中古剑,反而询问城中谁有木剑,声音遥遥传来。


“拓跋菩萨,我徐凤年有一剑,学自中原剑客温华。这一剑,请你出城!”


世人自然没听说过什么温华,但徐凤年和拓跋菩萨这两个名字足够如雷贯耳,理所当然觉得这温华肯定也是个厉害人物。


范闲又想喝酒了。


温华,徐凤年说那是他的兄弟,毕生梦想是成为大侠。却为了徐凤年自断一臂一腿折剑出江湖,徐凤年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江湖记住温华。


而范闲想起的,是他当年那位同样名不见经传、武功又不够高强的兄弟。他知晓这个世界有类似于轮回转世的东西存在后,还是没有去找他,范闲对一直觉得,如果滕梓荆没有遇见他,本就该过着幸福快乐的人生,不说荣华富贵,至少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会将命都搭进去。更何况轮回转世后的滕梓荆也和赵楷不同,赵楷是有李承泽的记忆的,而如果他要寻一个崭新的滕梓荆,姓名性格容貌都不甚相同,他又怎么算得上是滕梓荆呢?


世上难得有范闲想不通的事,他索性不去想。


他再抬头去看时,徐凤年已提着那木剑逼近拓跋菩萨,而后者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正缓缓后退。结果等了半晌,徐凤年只管前进,没有半点招式,惹得拓跋菩萨有些恼怒,一拳祭出,徐凤年还是不躲不闪,依旧坚定地提剑向前。此刻拓跋菩萨才觉得徐凤年是有杀招藏在其中,他或许是要以这一剑分出胜负,野心再大些,便要定生死。徐凤年轻描淡写的抬起那把木剑,没有任何花哨招式,没有道理可讲,朝着拓跋菩萨撞去。拓跋菩萨果真被这一剑打得退出城去,倒不是这一招有多厉害,不过是拓跋菩萨想避其锋芒,再找时机反身还以颜色。


范闲坐在山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徐凤年同时抱剑站定,大笑起来。那一剑不过是只有气韵,没有剑意,就那么一把木剑,将拓跋菩萨这样的顶尖高手打出城外。范闲摇了摇头,这种自诩天下第二的家伙就是吃了太严肃的亏,想当年自己还跟人打架的时候……那可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往外丢,毒药暗器不说,还得叫几个人帮忙,活着的人才是赢家嘛。


两人终于转战至城外,战场变成了千里大漠黄沙,竟是眼看着离范闲这座山越来越近,他所在之处正是天下龙脉的源头,横贯西域的万祖之山。不知道徐凤年是不是故意的,正从范闲不远处略过,问了一句有水吗。范闲刚摸到水壶想要回答,发现徐凤年问的是谷地中途径的商队,那小子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喝完水再次离去。


范闲在心里暗骂一声,以徐凤年的修为眼力,就算他刻意隐藏气息,这个距离也不可能没看见。“没大没小的东西,我怎么也算是你祖宗。”范闲顶着张少年的脸倚老卖老,但哪有人应他,他也没想要谁回答。


徐凤年和拓跋菩萨沿着山脉战至南方,范闲再次拎起那副望远镜,思忖着再打一段时间他就得靠近些了,等到两人快分出胜负的时候,他若是离得太远,实在没办法保证徐凤年是死是活。


徐凤年自于王仙芝一战后,气机和体魄实在是不够看,哪怕是个二品小宗师出招都能伤到他,当然,是在他不躲不闪的情况下。若是放在往常没什么,但对敌昔日天下第二,如今未分出高低的四大宗师之一的拓跋菩萨来说,实在是一大劣势,徐凤年只能靠不断祭出压箱底的武学招式换得喘息之机。范闲在旁边看着,不由感叹徐凤年这离阳武学集大成者的名头实在不假,几乎所有人的成名之招都被他学来。范闲想了一下自己在末法时代学习的霸道真气和纯靠物理学的招式,要是和徐凤年这种真正能平地起惊雷的招式一较高下实在是不够看,不过如今的世道,也马上要回归到那个状态了。


徐凤年和拓跋菩萨厮杀的太久,久到范闲摸下巴时摸了一手的胡茬,他答应了赵楷便不敢松懈,接下来的每一刻这俩人都有可能分出胜负,不敢合眼,亦步亦趋跟着,又不能被拓跋菩萨发现。范闲心中有点苦涩,赵楷一鞠躬值多少银钱和脸面,他又不缺那东西,早知道这般辛苦就不该那么轻易答应。


将近一旬的战斗,徐凤年无数次面临生死关头,拓跋菩萨每每不惜重伤也要换他一命,却迟迟赢不下这场胜利。范闲默默在一旁看着,似乎明白了赵楷让他来的用意,除了在关键时刻救下徐凤年一命,也是让他潜移默化的接受了徐凤年的存在,对方是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个体,但又是一样的聪明、坚定。范闲看着徐凤年脸上冒出的胡茬都与自己一模一样,若不是这幅皮囊,他大约能和他成为至交好友。可他容不下徐凤年,徐凤年也容不下他的存在,如同当年范闲和李承泽都想先一步从世上抹去对方的存在一样。范闲和徐凤年能做到最好的相处模式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


范闲想,等到赵楷不再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他就应该走了。回到神庙,坦然迎接迟到了无数年的死亡,太漫长的生命带来的只有痛苦,若不是选择了在无尽的岁月中沉睡,他或许早已经不记得故人的音容笑貌了。


銮战千里,最终又回到黄沙之中。在那个西域千年罕见的大雨天,终于将分出胜负,范闲在拓跋菩萨和徐凤年几乎耗尽全部气机时已经离战场很近了,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出来观察这场战斗之外的东西。徐凤年一剑刺穿拓跋菩萨的胸膛,拓跋菩萨的拳头则不停落在徐凤年头上。


最后坐起来的人是拓跋菩萨,徐凤年依旧一动不动。


拓跋菩萨已经开始庆祝自己的胜利,而范闲还没有出手。


一剑骤然而至,划破雨幕。


徐凤年在等这一刻,拓跋菩萨以为自己胜利时露出的破绽。拓跋菩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切,但以没法反抗,只是轻声叹息,有些懊悔。此时范闲冷哼一声,早知道他就不藏的这么紧了,原来对方也有后手。


一位白发老者拦下了那一剑。


北莽蛛网的缔造者,李密弼。


范闲本以为对方只是像自己一样,保拓跋菩萨不死便是,没想到那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提剑上前,口中还嘲笑着徐凤年输给了天命。


狗屁的天命!他范闲最不信的就是这个。


要说范闲对徐凤年的感情着实复杂,但是只容得他自己不痛快,终究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容得人这般算计。范闲早隐去了自己面容,一拳直奔李密弼面门而去,自然是不中,范闲只是要救下徐凤年,并不想对历史做出太多干扰,趁着空隙俯身为徐凤年把脉,丢了两颗丹药到他嘴里。李密弼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手,但仅仅一息后又展开攻势,范闲只守不攻,老者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他是在等救兵。


救兵确实有,那位御剑六千里而来的女子喝到:“徐凤年你不许死!”


范闲背起徐凤年,连连叹气。他们俩确实有点解不开的关系在身上的,连这招惹桃花的本领都一模一样。徐凤年动弹不得,但神智还算清明,范闲想着若是让这绝代风华的女子跟带着徐凤年走了,一年后赵楷出关又是怎样的情景,于是决定扔下徐凤年算了,反正姜泥也不能让他死了,不过这位北椋王显然不乐意,勒范闲的脖子勒得颇紧,范闲咬牙切齿。


姜泥与李密弼一番搏斗后已是面色惨白如纸,三人堪堪避过了那条老疯狗的追杀。外表国色天香的小姑娘却开始咒骂范闲一个老爷们就站在旁边看着死活不出手,装什么绝世高人,絮絮叨叨了许久也不见她累。范闲只是耸耸肩,指着背上脸色更加难看惨白如纸的徐凤年,“要不你来背他?”


姜泥不说话了。


夜半,行至雪莲城,这城中没有宵禁,姜泥却有些茫然,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找个店住吧,但是她又没带钱,徐凤年也一样。范闲还是耸肩,他身上随便几样配饰就价值不菲,但他不愿意出这个钱罢了。徐凤年骂姜泥脑子不灵光,堂堂女子剑仙,还怕人要钱。范闲立马喝徐凤年一唱一和,让姜泥直接把剑架人脖子上便是,霸王餐没吃过还没见过?


姜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范闲从身形到声音都和徐凤年像得不得了,眉头拧作一团。


“徐凤年,没听说你家除了徐龙象还有别的兄弟啊?”


范闲和徐凤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催促姜泥快去前面客栈歇脚。


姜泥有点无语,她好像是做了大楚的公主了,又好像还是那个在徐凤年手底下打杂的丫鬟,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救这人,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一剑刺死他吗?


没过多久,徐凤年就好生躺在床榻上,叙述着若那个李密弼不来搅局,他拿下拓跋菩萨的头颅该是何等风光,北凉对阵北莽时至少可以少死十万人。范闲见过很多生离死别,但是并未经历过这种真正大场面的战斗,唯一一次亲自率兵打仗,不过是李承泽和李承乾逼宫时兵临城下,区区几千人罢了。


十万,怎样一个概念?范闲想若是他那会帮忙杀了拓跋菩萨,徐凤年是不是再也不敢跟自己摆脸子了,还得好生伺候着。不过也只是想想,若真是这般,对历史的改变也太大了。从前他是不屑于这些的,认为自己书写的就是历史,可他如今毕竟是所谓神庙中出来的人,便不能那样行事了。


姜泥那边才不管徐凤年的妄想,直接嗤之以鼻道:“结果还不是丧家犬般躲到这里。”


“我是丧家犬,你又好到哪里去?”徐凤年反问。


姜泥早就国破家亡了,还是徐骁亲自带人攻破的西楚皇宫,而如今重新起兵的大楚形式也不容乐观。她抿了抿唇,破天荒没有还嘴。


范闲打破了沉默,冷静地叙述着事实:徐凤年能下地走路至少要两天,运气好的话,那两位已经在北归途中,运气不好的话,只需一天,他们就会追到此处。


徐凤年苦笑,他的运气应该是不怎么好的。

评论(3)

热度(66)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